2014年12月23日星期二

男子地震中失4個親人 父親幸存震前查出患癌-地震

男子地震中失4個親人 父親幸存震前查出患癌|地震

男子地震中失4個親人 父親幸存震前查出患癌|地震


折紙錢的沈友明和沈亮星父子,偶爾會停下來,可依舊是沉默。 沈亮星在地震中遇難的妻兒

  近兩天,爺倆兒就隻做這一件事。

  他們還要再折一天,讓紙錢裝滿、再冒出那個半米多高的籮筐。

  黃色的尖頂,褐色的籮筐,像座房子。

  8月7日是農歷6月12日,按當地風俗,這是每年祭奠新亡魂的日子,父子祭奠瞭8月3日在地震中死去的4個親人。

  沈亮星的妻兒和兩個妻妹在地震中遇難,今天是她們的頭七。

  昨天,沈友明還給23年前死去的妻子燒瞭紙。

  23年前妻子被撞身亡時,小兒子沈亮星才兩歲。雖有8個子女,但沈友明和么兒多年相依為命,後來村裡有傳言,以這傢的條件,兒子肯定討不下媳婦,“兩個沒有老婆的男人。”

  兩個男人終於蓋起自己的房子,兒子娶妻生子,有瞭子嗣的沈友明說,“這才有個傢樣兒。”

  地震粉碎瞭所有的盼頭,又隻剩下這對父子。

  有件事沈亮星還瞞著父親,地震前一周,老人被查出肺癌晚期。

  他們將要面對的,或許遠比災難更殘忍。

  劫難

  黑瘦、矮小的沈友明大多時候都坐在屋簷下,73歲的他滿頭花白、眼窩深陷,靜脈曲張留下的痕跡像枯樹枝一樣,烙在小腿肚上。

  昨天下午的一次餘震,讓周圍還沒倒的房屋都顫抖,但老人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,他總是長時間地沉默。

  地震發生時,沈友明正在自傢的前屋,那是兒子沈亮星去年才蓋起的新房,磚混結構。新房背後隔著一個門的距離,還有間用磚和石頭砌起的老房,那是沈友明親手搭建的最後一間房子,有七八年瞭。

  8月3日,老房子裡,從山上摘花椒回來的兒媳文開仙和兩個妹妹吃完瞭飯,再過一會兒,她們又要上山。

  文開仙的兒子沈宗思遠一早跟媽媽上瞭山,下山後在外面玩瞭會,回傢時孩子手裡攥著兩個小茄子,文開仙質問從哪來的,“別人給的”,孩子怯生生地說。

  見媽媽沒有再問,他飛快地跑進屋。

  沈友明剛睡瞭午覺,他有些渴,想去倒水,剛走到暖瓶旁,周邊發出巨大的轟響和顫抖,整個人趔趄著倒地。

  “從沒發生過這麼大的地震。”沈友明很快明白過來這是地震,在魯甸,地震不陌生,但陌生的是這個強度。

  新房裡黃塵四起,近1分鐘。待黃塵散去,沈友明蒙瞭,新房與老房就隔著一個門,老房沒瞭,大大小小的石頭已經鋪滿瞭它原本的位置,兒媳和孫子都不見瞭。

  他喊孫子,喊兒媳,還有兒媳那兩個10多歲的妹妹,除瞭轟隆隆的餘響,沒人應他。

  房子外的大路上,驚慌逃命的村民四散奔跑,隻剩沈友明僵在屋裡。

  8月3日下午,繞來繞去的山間公路上,去縣城送貨的沈亮星開車狂奔,油門踩到底,但在距離傢17公裡的地方,車胎爆瞭。

  車不要瞭,他趿拉著一雙拖鞋往傢跑,6點多跑到傢,廢墟裡,他喊妻兒的名字一直喊到9點多。各傢都在忙著救自己的傢人,沒人騰出手幫他。他試圖自己去救,但落下來的石頭根本挪不動。

  第二天,他的妻子和兩個妻妹被挖掘機挖瞭出來,5日,兒子被挖瞭出來。

  傢

  魯甸農民沈友明這輩子蓋起過4座房子。

  靠種花椒、摘花椒,他養活瞭8個子女,最大的女兒已經近50歲,最小的兒子沈亮星才24歲。

  “我想送每個孩子都上學,可有那心沒那力氣。”沈友明遺憾,經常是剛給一個孩子交瞭學費,另一個孩子又伸出手,“在我們山區,就算孩子少,大多數人幹一年也是隻能糊口,而我就隻能扛著,硬扛著。”

  山裡土裡掙命,他想的是,為孩子活著,終有一天會“有個安穩的窩”。

  2010年時,一傢人還住在山上的土房裡,那年魯甸發生過一次地震,把土房子震開瞭十多厘米的裂縫。

  開裂的房子不能再住瞭,沈亮星的姐姐們已經出嫁,父子倆索性搬到村子裡的一間烤煙房,那是間隻有10多個平方的土坯房。

  那時,為瞭供么兒上學,年近古稀的沈友明,幾乎長在花椒地裡,不分晝夜地幹活,“我爸在傢時就他做飯,他不在時,我放學就自己做飯,給他留著回來吃,兩個男人做的飯都沒滋味。”沈亮星回憶他的少年時代。

  16歲時,沈亮星初中輟學瞭,外出打工,“父親年齡大瞭,不想讓他那麼辛苦。”

  “單親傢庭的孩子比別人想得多。”沈亮星兩歲時,母親就因為車禍身亡。他隻剩一位至親,經常是過完年去浙江金華打工,每年十一假期就早早回到傢裡陪父親。

  留守的沈友明覺得一直住烤煙房不是個事,就借瞭錢,自己打瞭些石頭,買瞭些磚,修好這次被震垮砸塌的舊房。

  “我常跟兒子說,咱們一傢能吃飽飯,能有個好房子住就是最好的。”

  打工3年後,沈亮星去學瞭車,為瞭照顧父親,他就在傢門口開車。

  開車的時候,他聽說瞭村裡人的議論:住烤煙房裡的父子倆是“兩個沒有老婆的男人”。

  這風言風語他一直沒告訴父親。

  希望

  2011年,沈亮星跟同一個鎮子的文開仙結瞭婚,很快倆人有瞭兒子,村裡沒人說“小話兒”瞭。

  沈亮星給兒子取的名字是沈宗思遠,“四個字的名字有文化”。

  “我爸一輩子都在為兒女活著,這麼大歲數也沒個踏實的傢,一傢人擠在後面的舊屋,實在擠得我心裡難受。”去年,在沈亮星的主張下,一傢人建起瞭現在的新房。

  今年,他借錢買瞭輛貨車,每天早出晚歸給人運建材。生活雖苦,但收入不菲,能盡快還掉欠賬,日子能很快好起來。

  每天中午,文開仙都會給沈亮星打電話,問他想吃什麼。晚上即使凌晨一點才到傢,媳婦也開燈等著。

  傢裡也有人做飯,爺倆兒的衣服也有人給洗瞭,傢裡的200多棵花椒樹,也幾乎是她一人在打理。

  讓沈友明知足的是,媳婦從來不跟他爭吵,“孝順更沒得說。”

  有時候幹活,沈亮星和妻子的方法明顯要比父親的高效,但面對老人的指揮,還是跟小時候一樣,從不頂撞父親。“妻子老跟我說,咱爸這輩子不容易,她還老提醒我要孝順,也有傢底兒瞭。”

  三歲的小孫子每天跟著爺爺腳後跟跑,沈友明整天樂呵呵的。

  帶孫子成瞭沈友明的“新職業”,地震前3天,有村民看見他帶著孫子站在新房門前,特意給爺孫倆用手機拍瞭張照片,照片上,房屋背後是滿山坡的花椒樹。

  活著

  地震後,大兒子又給沈友明拍瞭一張照,對比兩張照片,幾天之內,父親似乎蒼老瞭10歲。

  “我幹瞭一輩子,我這70多年加上我兒子的這20多年,全都白幹瞭,又回到起初瞭。”沈友明低頭。

  前幾天,沈友明也從廢墟裡找到幾張照片,小孫子的照片,“他很想玩小夥伴兒的童車,提到要給他買一輛時,孩子說‘咱傢沒錢,不要瞭’。”老人說。

  周圍人說,“現在不能跟老人提到孫子,他心裡疼。”

  沈亮星心裡更疼,他有件事還沒告訴父親。

  地震前一周,沈亮星送咳嗽乏力的父親去昆明看病,醫院確診瞭,患者是肺癌晚期。

  “醫生的意思是(治好的)希望很渺茫瞭。我和我哥商量,放棄治療瞭。” 沈亮星說,治療會非常受罪,父親年紀大瞭,他受不起(這罪)瞭。

  “我想到生死的事,但我沒想到生死會來得這麼快。”沈亮星理想中的生活是,全傢人住上新房瞭,傢裡的債全還清瞭,他會告訴爸以後不用再下地幹活兒瞭,專職帶小孫子吧,這是父親早就盼著的生活,就算老人走瞭,也不會再有遺憾瞭。

  現在,白發人送黑發人。

  現在,不知道病情的老人還是會對別人露出和善的笑容,他念叨著,活著才好。

  現在,沈亮星拋棄瞭地震之後也一死瞭之的沖動,“我不能。我得送走父親,他一輩子都在為子女活,我也得為他活。”

  本版采寫/新京報特派雲南記者 張永生

  本版攝影/新京報特派雲南記者 周崗峰

(原標題:父子倆的明天)



沒有留言:

發佈留言